无意中换到戏曲台,见两个人操纵着戏装偶人,红袍乌翅,凤冠霞披,一为新郎,一为新娘。曲子很好听,歌词却听不大懂。只隐隐约约听到“将砒霜带泪放在葡萄上”。忽地心中一动,晓得了:这是粤剧,大名如雷灌耳的帝女花。
故事背景选取的是明末,崇祯帝女长平公主之事。我所知道的长平,只是她在史书上的那个定格:被父亲崇祯砍断手臂,然后说,“愿生生世世勿生帝王家”。粤剧则敷演了此后的故事:逃出宫去,遁入尼庵,与驸马相认,直到最后,因不愿为清廷所用,和驸马周世显在洞房花烛夜一同仰药自尽。——“百花冠替代殓妆,驸马枷坟墓收藏”。
粤剧的故事性往往很强,比如紫钗记的霍小玉,唐传奇只是短短一章,却被演绎成一个相当完满的故事,当然也修改了那个我认为是最具震撼力的结局,从而流于平庸。而帝女花这一出则从头到尾都充满了悲剧意味。国破家亡,大背景下两个人的小小悲欢,淡淡生死,有宿命悲凉意味。如此断肠花烛夜,却没有通常的撕心裂肺,只是平静绝望的深情无奈,哀而不伤。
写这出剧的是唐涤生,他的师傅便是粤剧界的传奇人物…
周世显:闻宫主赐红罗,天下断肠谁似我,飘飘鸾凤带,尽变唤魂幡。无常此刻降乾清—,传语一声唤长平,驸马未乘龙,帝女先罹难,常言死别总难逃,最惨者香夭才十五,昨宵楼台凤,今夕艳尸横,贼寇难污帝女香,我已荣封驸马衔,宫主是吾妻,生死同忧患,千拜百拜拜岳王,沥血陈情金阶上,且容我携凤,上华山。
骨肉亲情难丢弃,香销难以唤魂还,掌上明珠难毁烂,抽刀犹怕断情难。既是惯养娇生十五年,何忍三尺红罗毁尽恩千万。
崇祯:只好怨书生无力护红颜。你既无千斤力,枉有万缕情。恩不断时还须斩。
我自小的梦想便是拥有李渔一样的戏舞家班,在巨大的烟舟画舫上纵情声色,在醉生梦死里堕落招摇,沉迷于优伶歌姬们恣意妖娆的浅吟低唱,让一切从这尘世跳脱,让完结时空中无聊无趣的故事被重新渲染,一支笔将它改写的光怪陆离,再演绎的美轮美奂。某日午后我忽然见到了自己不切实际梦想的现实剧目。
一日午后听歌,我这大俗之人常听之曲中忽夹杂一声“落花满天蔽月光,借一杯附荐凤台上”,顿觉断金裂石之声,琳琳朗朗跳脱空气尘埃,夺空而来。抬头一看屏幕,见一凤冠霞帔之女子对一红袍乌翅之男子低低诉语,虽画质妆容陈旧,女子却是正大仙容,眉眼低垂时一双妙目如泣如诉,如怨如慕,竟似多年之前那临水照花迎风洒泪之人。震惊之下,仔细听她唱词,“唉 盼得,花烛共谐白发,谁个愿看花烛翻血浪,我误君累你同埋孽网,好应尽礼揖花烛深深拜,再合卺交杯墓穴作新房,待千秋歌赞注驸马在灵牌上”,明明词曲悲彻心骨,其声音却哀而不伤,感时伤怀却不怨愤阴霾,悲凉之雾遍布始终,却并不阴郁,无法驱散的黯然中竟有一股云淡风轻的惆怅。再看她身边之男子,则如一颗删繁…
看看时间,零点四十。室友早已睡下,听着耳机里的粤剧,突然想为任白写点什么。
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会写文但也并非不能写的人,但我不擅谈戏。在大家面前,我总觉得自己的喜欢太过直白和肤浅。但不甘沉默的原因是想起了张爱玲,想起了她口中低低的尘埃里,开出的花。
只想请你知道,这些文字虽不美好,但我此时,却是欢喜的。
“落花满天蔽月光,借一杯附荐凤台上。”
读过“月明云淡露华浓”的轻缦,读过“愿逐月华流照君”的相思,读过“同来赏月人安在”的伤感,却较少听过 “落花满天蔽月光”的苍凉。凤台上的杯,盛的是满目落花,亦是天女的泪。在这被泪光遮蔽的月光里,我仿佛看到了另一双影子——萧史弄玉,这对吹箫引凤的伴侣,就是在凤台仙去的。
他们走了,或许,也是在这样的一个月夜。
“帝女花带泪上香,愿丧生回谢爹娘。”
这些版本里最爱任白72年的义演版,白雪仙的神情让人动容。一身素色碎花套裙的白雪仙,大波浪的长发披在左肩,两臂交抱于胸,微微低首,不看唱词,亦不看身旁的任和其他人,完全沉浸在自己的、抑或是长平公主的那个久经逝…
最近重新把《帝女花》看了一遍,比起几年前又有点了不同的感受。
首先,周世显爱的并不是长平这个人,他爱的是作为公主的长平。其次,长平是崇祯帝之女、明朝公主,戏曲的开头就唱道,崇祯有事必与帝女谋,长平的人设就是在崇祯殉国之后,作为明朝这个政治象征的延续。最后,周世显是无法独立殉国的,他作为明朝的驸马,只有和长平一起以身殉国,其死亡才具有政治意义。
长平本身只是一个政治人物,公主这个身份给予长平的,不光是既得利益者,也是帝国的象征,当明朝国灭,她非死不可。但同时
《帝女花》——刀中难觅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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